冰水浇在我头上。这是净身礼的最后一步。在洛家,我们不拜神佛,我们拜规矩。
每天三次的反思,每周一次的放血。可今天,我手腕上的血,
没有让那块祖传的命石变色。我养父的巴掌扇在我脸上。废物!你根本不是洛家的种!
当真千金洛莺霜取代我、成为新“血包”时他们都以为我会被这个真相击垮。
可他们不知道,我等这一天,等了太久...更不知道,那块石头真正吸食的,
根本不是血...1冰冷的液体顺着我的发梢滴落。祠堂里的檀香,
混杂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。我跪在蒲团上,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那块半人高的命石。
它今天罢工了。这块灰黑色的石头,是洛家的根基,是他们的神。而我,池鱼,
洛家的养女。在洛家,我扮演了二十年的祭品。直到今天。啪——
一个耳光重重甩在我脸上。力道之大,让我耳中嗡鸣作响。废物!我名义上的父亲,
洛千山,气得浑身发抖。他的眼珠布满血丝,与其说是愤怒,不如说是恐惧。二十年!
我们洛家养了你二十年!你竟然……你竟然不是她的后代!命石没有反应!
你这个骗子!我舔了舔嘴角的血腥味。没说话。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。看着这个,
平日里道貌岸然,此刻却状若疯魔的男人。洛千山指向祠堂门口。那里站着一个女孩,瘦弱,
苍白,像一株缺水的豆芽菜。她的眼睛里全是恐惧,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。这,
洛千山的声音转为一种病态的亢奋:这才是我洛家的血脉!洛莺霜!我妈,柳文茵,
正拿着一条崭新的丝绸手帕,小心翼翼地擦拭洛莺霜手腕上的伤口。
那是我刚才用的那把小银刀。洛莺霜的血,滴在命石上。那块原本灰败的石头,
正散发出一种诡异的、微弱的红光。它活过来了。2莺霜,我妈柔声细语,
那是我从未听过的温柔:快,再滴几滴。别怕,这是无上的荣耀。妈……
洛莺霜快吓哭了,身体抖得像筛糠:疼……胡闹!我哥,洛泽承,冷着脸呵斥。
他一把抓住洛莺霜的手腕,不顾她的尖叫,将伤口对准了命石。能用你的血供养命石,
是你的荣幸!家族的兴衰,现在系于你一身!洛莺霜痛得抽泣,却不敢反抗。
他们一家四口,围着那块吸血的石头。其乐融融。仿佛一场神圣的交接仪式。
没人再看我一眼。我这个被榨干了二十年的前任祭品,现在连垃圾都不如。太好了。
我撑着冰冷的地面,缓缓站起来。头上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,像是眼泪。洛泽承回头看我。
他的眼神,像是在看一个污秽的东西。池鱼。你还有脸站着?滚去客房,
把你房间里的东西都收拾出来。从今天起,莺霜住你那里。我点点头。好。
我甚至还笑了笑。恭喜你们,一家团聚。洛泽承的眉头皱得更深了。他似乎很困惑。
困惑我为什么没有崩溃?为什么没有哭闹?为什么没有跪下来乞求他们不要抛弃我?他不懂。
我等这一天,等了太久了。这个解脱的机会,我谋划了十年。我转身,走出祠堂。没人知道,
我藏在袖子里的左手,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掐出了血痕。不是因为愤怒。而是因为……狂喜。
终于,我自由了。这个该死的、以血为生的牢笼,再也困不住我了。洛家,你们的噩梦,
开始了。3我回到房间,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行李箱。这个房间,与其说是卧室,
不如说是一个精美的囚笼。没有电脑,没有手机,没有电视,
没有一切可以和外界联系的东西。只有满墙的家规和训诫。
《洛氏女训》第一条:戒喜。《洛氏女训》第二条:戒言。《洛氏女训》第三条:戒嗔。
……《洛氏女训》第九十九条:以血奉石,以身为祭。这根本不是家规。这是饲养祭品
的说明书。他们要我无喜无悲,要我心如死水,要我怨气冲天。
我花十分钟收拾好了我的全部家当。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,
和我妈的遗物——一本破旧的日记。其他的,那些洛家赐予我的绫罗绸缎,珠宝首饰,
我一件没拿。我嫌脏。它们身上,都带着洛千山那令人作呕的算计。我拖着行李箱下楼时,
洛莺霜正端坐在客厅。她换上了一身白色的丝绸裙子,但那身衣服她根本撑不起来,
空荡荡的,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。我妈柳文茵正拿着一把小尺子,
量她手腕到手肘的距离。莺霜,你要记住。以后,你就是洛家的脸面。
吃饭不准发出声音。走路不准快过一息。笑不露齿,哭不失声。最重要的是,
柳文茵的表情变得无比严肃:每月十五,子时,你必须割腕放血,喂饱‘命石’。
那块石头,是我们洛家一切荣华富贵的根基。它吃饱了,我们才能好。
4洛莺霜的脸:唰一下变得惨白。妈……每月都要?当然。
洛千山从书房走出来,手里拿着一份烫金的文件。这是你和盛家二公子的婚约。盛家,
他强调道:就是因为看中我们洛家血脉的‘纯净’,才愿意和我们联姻。现在,
这份荣幸是你的了。有了盛家的庇护,我们洛家,才能在京圈,永远立于不败之地。
洛莺霜的身体晃了晃,几乎要晕过去。她抬头,看到了站在楼梯口的我。她的眼神里,
充满了求助和一丝……嫉妒?大概是嫉妒我,终于可以滚蛋了。我朝她走了过去。
姐姐……她小声喊我。柳文茵立刻呵斥:闭嘴!她一个血脉不纯的废物,
有什么资格当你姐姐!我没理会柳文茵。我走到洛莺霜面前,蹲下。妹妹。
我亲切地握住她的手。她的手,冰凉,还在发抖。你知道洛家的规矩吗?她茫然地摇头。
我来教你。我掰着手指,一条一条数给她听。首先,每天早上五点,喝三碗符水,
清除体内的‘浊气’。那水,一股铁锈味,喝了想吐。其次,吃饭时,
第一口必须是苦瓜,代表‘受戒’。不准笑,不准哭,不准有任何情绪波动。
家族‘规矩’要求我们‘清心寡欲’,任何强烈的情绪都会‘污染’血脉。还有,
我压低了声音,凑到她耳边:你那个未婚夫,盛子川。他比这块命石,还要邪门。
我见过他,我恶意地笑了笑:他看你的眼神,不像在看一个活人。
更像在看……一块新鲜的肉。5洛莺霜的嘴唇已经毫无血色。我满意地笑了。
祝你好运。我站起身,拉起行李箱。我走了。站住!
洛千山将那份文件甩在我面前。池鱼,你现在一无所有。婚约没了,洛家继承权也没了。
你以为你能去哪?你那个赌鬼父亲,早就死了。你身上一分钱都没有,
连手机都不会用,你出了这个门,就是个乞丐!我捡起那份文件。婚约。盛子川。
那个名字像一根刺,扎在我心上。我当着他们的面,把那份所谓的婚约,撕得粉碎。
纸屑像雪花一样落下。我去哪?我去哪,都比留在这个活人墓里强。洛先生,
洛夫人,我微微鞠躬:这二十年的养育之恩,我就不报了。因为你们养我,
也不是出于善心。你们养我,是为了让那块破石头,吸我的血。现在,
我指了指洛莺霜:你们找到新的血包了。我这个旧的,也该退休了。你——!
洛千山气得扬起了手。巴掌却没有落下。我哥洛泽承抓住了他的手腕。爸,
别跟一个废物置气。他冷冷地看着我。让她滚。我倒要看看,离了洛家,
她这个连手机怎么用都不知道的‘古人’,能活几天。她会回来求我们的。
等她走投无路的时候,他扯出一个残忍的笑:她会跪着爬回来。我笑了。洛泽承。
你还是这么自信。希望三天后,你还能笑得出来。我拉着行李箱,
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这扇大门。外面阳光刺眼。我深吸了一口气。空气里,
没有那股恶心的檀香和血腥味。真好。门外,一辆黑色的布加迪威龙停在路边。车窗摇下。
一张颠倒众生的脸,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。上车。男人声音低沉,带着命令的口吻。
我的未婚妻。你想去哪?6我僵在原地。盛子川。他怎么会在这里?
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。金丝眼镜后的那双桃花眼,
总是带着三分凉薄,七分算计。他是盛家的二公子,也是京圈里最不能惹的疯子。
更是我名义上的未婚夫。不,前未婚夫。盛先生。我拉着行李箱,往后退了一步。
我想你搞错了。你的未婚妻,在里面。她叫洛莺霜,血统纯正,新鲜出炉。
我,池鱼,是个假货。我们的婚约,自动解除。盛子川闻言,轻笑出声。
他推开车门,迈着长腿走了下来。一米八八的个子,带着极强的压迫感。他走到我面前,
弯下腰,与我平视。解除?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我脸上。池鱼,你是不是忘了。
我从一开始,要订的就不是洛家的什么‘纯净血脉’。他伸出手,指尖冰凉,
轻轻擦过我红肿的脸颊。我订的。是你。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。你什么意思?
我可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对我这么情深义重了。我拍开他的手。我只记得,三个月前,
在洛家的宴会上。你当着所有人的面,说我无趣得像一杯白水。
那是洛家想让你‘无趣’。盛子川直起身。可我见过你‘有趣’的样子。
他微微偏头,像在回忆什么。五年前,洛家的马场。你把洛泽承那匹最爱的汗血宝马,
喂了巴豆。然后,他低笑出声:你跟洛千山说,是你哥自己吃坏了肚子,
传染给了马。我的瞳孔一缩。那是我唯一一次反抗。结果是被关在祠堂,跪了三天三夜,
差点饿死。这件事,洛家封锁了消息。他怎么会知道?7洛家那群蠢货,
真以为一块破石头能保他们富贵?盛子川的语气里满是嘲讽。他们以为的‘纯净血脉’,
不过是我盛家为了方便控制他们,编造出来的谎言。而你,
他拉开车门:是我选中的,最锋利的一把刀。我愣住了。
你……你早就知道我不是洛家的孩子?我当然知道。盛子川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耐。
洛家那对夫妇,连生三个都是儿子。他们哪来的女儿?你,是你那个赌鬼父亲,
把你三万块卖给洛千山的。我如遭雷击。三万块。我这二十年的地狱,只值三万块。
而我,盛子川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得意:在他们交易的第二天,就拿到了你的全部资料。
包括,你那个早逝的母亲,留下的那本……日记。我猛地抬头,死死盯住他。
你动了我的东西?!那本破旧的日记,是我妈唯一的遗物!也是我在这场荒谬戏剧里,
唯一的慰藉!别这么看我。盛子川摊了摊手。我只是拿去复印了一份。毕竟,
他凑近我耳边,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:那上面记载的‘养石之法’,
可比洛家那套割腕放血的把戏,高明多了。我浑身冰冷。所以……这些年,
命石之所以有反应……不是因为我的血。而是因为我……因为你,
按照你母亲日记里的方法,用你的‘情绪’在喂它。盛子川打断了我。
洛家那群蠢货以为石头要的是血。他们不知道,那块‘命石’,
真正的名字叫‘怨石’。它要的,是怨气,是痛苦,是绝望。你这二十年,
把它喂得很好。你越痛苦,洛家的气运就越盛。8我终于明白了。
为什么洛家的家规要戒喜。为什么他们要我清心寡欲。因为一个快乐的人,
是无法产生怨气的。他们用二十年的折磨和压抑,
把我硬生生逼成了一个完美的饲养员。而盛子川。这个男人,他什么都知道。
他眼睁睁地看着我被折磨。他眼睁睁地看着我活在深渊。他甚至……洛莺霜,
我艰涩地开口:也是你安排的?不愧是我看中的刀。盛子川赞许地点点头。
洛家这把刀,钝了。洛千山老了,洛泽承蠢了。我需要一把新刀,
去开辟盛家的疆土。洛莺霜的出现,恰到好处。而你,池鱼,他拉着我的手腕,
将我塞进副驾驶:你的价值,可比洛家那个位置,大多了。车门砰一声关上。
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洛家大宅。我以为我逃出了一个牢笼。却没想到,我只是从一个牢笼,
掉进了另一个更深、更黑的牢笼。而笼子的主人,是盛子川。想吃什么?
盛子川目视前方,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点。火锅?烧烤?还是米其林?
我系上安全带。我想吃麻辣烫。最辣的那种。还要加满芝麻酱和花生碎。这些,
都是《洛氏女训》里明令禁止的污秽之物。盛子川挑了挑眉。出息。他打转方向盘,
车子汇入车流。我以为你第一件事是杀回洛家,把他们都灭口。那多便宜他们。
我靠在椅背上,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。这是我二十年来,第一次在白天看到这么鲜活
的城市。我要他们众叛亲离。我要他们一无所有。我要他们,跪在我面前,求我。
盛子川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。很好。有怨气,才能把‘怨石’养得更好。
不过,他话锋一转:我盛家的那块,可不吃这个。我心中一动。
你不是说洛家的命石是‘怨石’吗?你怎么知道,我妈的日记里,
写的是‘养’石之法,而不是‘毁’石之法?吱——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。
布加迪威龙在路边停下。盛子川猛地转过头,金丝眼镜后的那双眼睛,
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寒意。你什么意思?你敢耍我?我妈的日记,
你真的看懂了吗?我解开安全带。盛子川,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。
你以为你是下棋的人。但你有没有想过,我凑近他,一字一句地说:你和我,
都只是棋子。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。池鱼。你知道激怒我的下场。我当然知道。
我拉开车门。但你现在不敢动我。因为洛家的‘怨石’,只有我能‘喂’。
而你盛家的那块破石头,我笑了:恐怕也快‘饿’死了吧。盛子川的瞳孔猛地一缩。
我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,跳下车。砰地甩上车门。我隔着车窗,对他做了个鬼脸。